王、*起义波及山南地区之前,唐王朝对这一地区的掌控颇为成功。据王寿南统计,唐穆宗至懿宗朝,山南地区除文宗大和四年二月兴元*乱之外,再无*乱,这在中晚唐*乱频发的时代,值得称道。
然而在唐僖宗一朝,山南地区*乱便有五次之多。这五次*乱分别是中和二年六月荆南监*杀节度使段彦谟;中和二年十一月荆南牙将*乱、自称留后,中和三年十二月鹿彦弘逐兴元节度使牛勖,自称留后;光启元年荆南行*司马张瓌逐节度使陈儒,自称留后;文德元年归州刺史成汭逐荆南节度使王建肇,自为节度使。
此五次*乱所发生的时间皆在王、*攻取山南之后。因此,可以说,唐末山南地区和平稳定的环境,是由王、*起义打破的。我们认为,与全国*治形势相适应,僖宗之前山南地区虽较为稳定,但也已有不安定的迹象。
王、*起义前的山南形势
唐王朝自武宗以后无《实录》,五代所修《旧唐书》本纪自武宗之后,如同断烂朝报,错误甚多。宋欧阳修撰《新唐书》,宋敏求又追武、宣、懿、僖、昭、哀六宗《实录》,然相隔百余年,零碎弗全,自是势所不免。
司马温公修《资治通鉴》,虽旁征博引,但索引著录传于今者仅什一,这使我们对晚唐许多问题,仍有许多无法详尽探明之处,唐后期地方*局问题即是其中之一。
现存史籍中关于山南地区的记载,零散且不成系统,这让我们无法详尽了解唐朝后期山南地区的社会面貌。
然而唐朝后期山南地区的*局变化一定与全国其他地区存在着可比性,特别是与其邻近的河南、淮南以及其他南方地区,这里仅论述其隐忧和不稳定的方面。
安史之乱后,唐王朝的盛世景象不复存在。代宗即位伊始,唐王朝经济已经濒临崩溃,人民苦不堪言,经济危机促使唐代宗朝在藩镇问题上仅能采取慎重、稳妥的方针。
唐德宗即位,实行两税法,却并没有减轻农民负担,相反由于严重的货币紧缩,农民负担持续加重。
李翱的《疏改税法》约作于元和末年。德宗建中至宪宗元和年间,唐王朝货币持续紧缩,两税法又采取货币计算,这使元和末年农民的赋税约是建中时期的“三倍矣”,恰如《新唐书·食货志二》所云:“虽赋不增旧,而民愈困矣。”
德宗、宪宗时期,削藩战争相继,为筹措*费,可谓不择手段,“间架税”的征收即是明证。安史之乱后,盐的专卖愈加成为中央*府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,宪宗之后甚至连茶、酒也实行专卖,这无疑使农民负担进一步加重。
除赋税沉重外,唐后期土地兼并也空前严重,杜佑曾感叹说:“开元之季,天宝以来,法令弛坏,兼并之弊,有逾汉成、哀之间。”
汉成帝、哀帝时期土地兼并严重,唐后期竟然比汉代还严重,可见一斑。土地的兼并,赋税的加重,导致农民逃亡不可避免,但唐王朝不可能减少地方税额,于是又有了所谓“均摊”赋税的*策。
同时,地方藩镇对农民的剥削也日趋恶劣。唐后期,地方最高长官为节度、观察、经略、都防御等使,在中央控制的地区,藩镇之选任多出于禁*中尉,往往贿赂以得,以至于有的节度使赴任竟是举债至镇,《唐会要·内外官俸料钱下》载:“选人官成后,皆于城中举债,到任填还,致其贪求,枉不由此。”
这样的节帅至镇后,无疑会加倍盘剥百姓,《旧唐书·穆宗贞献皇后萧氏传》就明言:“有自神策两*出为方镇者,*中多资其行装,至镇三倍偿之。”
另外,唐后期地方节帅为稳固禄位,往往在常赋之外还有各种进奉,如唐德宗时,韦皋为西川节度使,便“重赋敛以事月进,卒致蜀土虚竭,时论非之”。
又如敬宗时,杜元颖为西川节度使,也“求蜀中珍异玩好之具,贡奉相继,以固恩宠”。总之,唐后期吏治败坏,盘剥成风,*局每况愈下。
唐后期,虽有宪宗的“元和中兴”,但也难阻颓势,至宣宗大中年间已出现了“贤臣斥死、庸懦在位,厚赋深刑,天下愁苦”的局面,唐懿宗时“用韦保衡、路巖作相,纳贿树私,大紊时*”。
笔者注意到,唐朝后期规模较小的农民起义时有发生,但都不成气候,很快被镇压。其中在宣宗驾崩、懿宗新立之时,浙东一带爆发了规模较大的裘甫之乱。
裘甫之乱,始于大中十三年十二月,至咸通元年六月裘甫降,前后不过七个月,但其影响十分深远,可说是唐王朝倾覆前的一次警钟。
其后的咸通九年,一群自桂林擅自返回徐州的士卒,在庞勋的带领下,掀起了更为剧烈的动乱。庞勋之乱,持续一年便被平定,但在这次动乱的过程中,广大农民“父遣其子,妻勉其夫,皆断鉏首而锐之,执以应募”,则预示着更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即将来临。
简言之,唐朝后期*治日渐腐败,民生艰苦,社会矛盾也愈发激烈。在裘甫、庞勋动乱之后,山南地区也因长期遭受盘剥,在唐僖宗乾符初年出现了不安定的苗头,农民揭竿而起之事已有发生,只不过由于此前唐王朝对山南地区的控制较为成功,才使这一地区没有酿成更大的动乱。
王、*起义后的山南*局
乾符元年,年仅十二岁的新君唐僖宗面临的并不是一个好的开局,《资治通鉴》卷唐僖宗乾符元年正月条,载有翰林学士卢携的上言:陛下初临大宝,宜深念黎元。
国家之有百姓,如草木之有根柢,若秋冬培溉,则春夏滋荣。臣窃见关东去年旱灾,自虢至海,麦才半收,秋稼几无,冬菜至少,贫者硙蓬实为面,蓄槐叶为齑;或更衰羸,亦难收拾。
常年不稔,则散之邻境;今所在皆饥,无所依投,坐守乡闾,待尽沟壑。其蠲免余税,实无可徵;而州县以有上供及三司钱,督趣甚急,动加捶挞,虽撤屋伐木,雇妻鬻子,止可供所由酒食之费,未得至于府库也。
或租税之外,更有他傜;朝廷傥不抚存,百姓实无生计。乞敕州县,应所欠残税,并一切停徵,以俟蚕麦;仍发所在义仓,亟加赈给。至深春之后,有菜叶木牙,继以桑椹,渐有可食;在今数月之间,尤为窘急,行之不可稽缓。
从中可见,经庞勋兵祸,至咸通末年,河南、河北的经济已残破不堪。于是唐僖宗乾符元年十二月,王仙芝在河南濮州聚众数千人发动起义,不久*巢举兵响应,持续十年的王、*大起义拉开帷幕。
王仙芝、*巢起义席卷大半个中国,期间数次转战山南地区,致使唐王朝在山南地区的苦心经营迅速瓦解。
关于王、*起义经过的记载,主要有两《唐书·僖宗纪》、两《唐书·*巢传》,以及不同时期参与平叛的各级官员的列传,如李福、王铎、高骈、宋威、高骈等人,又司马温公《资治通鉴》引征《续宝运路》《平巢事迹考》等也对起义经过作了卓有成效的考订,但仍嫌不尽人意。究其根本原因,是唐修《实录》《国史》的缺失,导致显而易见的错误颇多。
岑仲勉论及这一时期史料云:“作传之宋祁,并未经过时序考证,只硬把所有事实,随便纳入此上下两限之内,假使读史者不了解其内容,以为叙述次序,去代表事情发生之次序,因而据以批判,便违背当年之现实。
更如涉及*巢本人,忽而说其攻略蕲、*,忽而说其进破滑、濮,巢用兵虽然飘忽,要须问其有无分身术之可能。
简言之,*巢事迹,异常踳驳陵乱。”前辈学者王永兴、岑仲勉、韩国磐、胡如雷等,对王、*起义的经过也作过许多考证,功夫至深,实也不能尽善。有鉴于此,笔者结合史料并吸收前人成果,对王、*起义在山南地区的作为进行简要归纳。
王、*起义大体可分三个阶段:第一阶段,从起义爆发至攻克长安;第二阶段,大齐*权建立后,起义*与唐*在关中反复斗争;第三阶段,*巢从长安撤离后至最终失败。王、*起义对山南*局的影响主要在第一阶段,影响地区也限于山南东道和荆南。
乾符二年初,王仙芝指斥唐王朝“吏贪沓,赋重,赏罚不平”,起义*随即壮大。六月,王仙芝遣其将尚君长攻克濮州、曹州,天平*节度使薛崇出兵平叛,被王仙芝击败。是月,*巢起兵响应,不久众至数万人。
十二月,王仙芝进攻沂州,唐王朝以平卢节度使宋威为招讨草贼使,给禁兵三千,甲骑五百,河南方镇皆听宋威处分。此后,王、*在沂州一带与宋威激战数月,进攻受阻。
乾符三年七月,宋威进击王仙芝于沂州城下,大破王仙芝,王仙芝被迫向西转战。八月,王仙芝逼颍、陈、宋,破许州阳翟、汝州郏城,东都告急。
唐王朝连忙诏忠武*崔安潜出兵平叛,又令昭义节度使曹翔将步骑五千协防东都,并以左散骑常侍曾元裕为招讨副使坐镇东都。
由于郏城失守,汝州一旦再失陷,则山南地区门户大开,于是唐王朝又急忙让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选步骑两千守汝、邓要路。
鉴于东都守备甚严,王、*只能引兵南下。九月,王仙芝陷汝州,执刺史王镣。汝州失陷,山南地区便暴露在王、*兵锋之下。
乾符四年,王仙芝继续向南转战。二月,寇鄂州。八月,再度西掠复、郢。十月,又东下蕲、*。*巢则转战北上,于乾符四年二月陷郓州,杀节度使薛崇;三月,陷沂州;四月,一度率兵南下与尚让合兵于查牙山;十一月,王仙芝遣尚君长请降于招讨副使都监杨复光,杨复光送尚君长等赴长安求官爵,途中为宋威截获,伪称在颍州西南生擒;十二月,斩于狗脊岭。
乾符五年,王仙芝率众渡汉江,进*荆南江陵,时荆南节度使杨知温,以文学进,不谙*事,城无防备。正月,王仙芝攻陷江陵罗城,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救之。王仙芝闻李福援兵将至,遂焚江陵郛城而去,城下旧三十万户,死者什三四。
壬寅,曾元裕破王仙芝别部于申州之东。二月,王仙芝败于*梅县,战死。三月,王仙芝余部有继续南下者,但不久都遭遇失败,余将转投*巢。此时,辗转北上的*巢,在乾符四年七月,围宋威于宋州。十二月,又破滑州之匡城。
乾符五年二月,攻亳州不克,会王仙芝死,其余众归附,改元王霸。三月,*巢感到在河南地区难有作为,便开始往南转战,克滑州卫南,略宋州襄邑、徐州阳翟,经汝州襄城、叶县后,引十万大*下淮南。八月,攻杭州。九月,进*越州,开山路七百里。十二月,攻克福建福州。
乾符六年,*巢攻占广州,执岭南东道节度使李迢,自称“义*百万都统兼韶、广等州观察处置使”。此后,向西转入桂管,后其众为瘴疠所患,劝其北上,于是便沿湘江入湖南,连克永州、衡州,进逼潭州。
时李係守潭州,有众五万,并且地方兵号称十万之众,竟一日而城陷,流尸蔽江而下。是时,唐王朝以王铎坐镇荆南为节度使、南面行营招讨使,江陵兵不满万,王铎闻潭州兵败,弃城逃往襄阳,留其将刘汉宏守江陵。
王铎走后,江陵不战先乱,刘汉宏大掠江陵城,焚荡殆尽。十一月,*巢引兵北攻襄阳,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和江西招讨使曹全晸扼守荆门,设伏大破*巢,乘胜进至江陵。
*巢与尚让手下余众渡江东走。此后,*巢复振,东略鄂岳、江淮,至广明元年末攻陷两京前,再也不曾进*山南东道和荆南。
总结
唐末山南地区因各类弊*,有不稳定的趋势,但承唐后期数代承平的较好环境,并没有在乾符初年演变为较大的地方动乱。
乾符三年,王、*起义波及山南,打破了山南东道、荆南的稳定。起义在这一带地区转战数年,山南东道由于节度使李福处置较为得力,破坏不重,荆南江陵则惨遭两次兵祸,造成重大损失,所谓“死者什三四”。
更为重大的变化是,王、*起义后,山南地区的*局逐渐失控,并开始演变为藩镇割据、互相攻伐的局面。